韓華文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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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慈母心
天下慈母心
 
天下慈母心

多年前,和老伴去了一趟西雅圖。
去西雅圖不是為了觀光旅遊,而是為了看望小兒子(老三)。
小兒時常在電話中說:很想吃媽媽做的乾拌麵、水餃、干烹鷄和泡菜。
當媽的都疼愛子女,尤其對小兒子多半疼愛有加。一聽小兒千里外來電話,希望吃媽媽的拿手幾道廚藝,一時觸動了慈母的心弦,仿彿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,蕩漾出層層波紋。
想起小兒子從唸大學時,因離家路途較遠,只能在學校住宿。四年來食住一切由自已打理,很少得到父母的呵護和照料。畢業後在西雅圖某公司上班,由於我們也一直在工作, 更是鞭長莫及,無暇照顧他的衣食起居。做為父母者,每每思及此,焉能不感到內心有著說不出的愧疚與無奈。
天下慈母心。禁不起老伴念子心切,我迅速向公司請了兩個禮拜的假期。買了兩張機票,飛往西雅圖,伺候兒子去。勉得老伴動不動掛著眼淚嘮叨不休,吃不思飯,夜不思眠,虐待自已。
到了西雅圖,老伴大獻廚藝,幾套拿手菜餚一一登場。兒子大讚味美可口,百吃不厭。做母親的雖忙得團團轉,一聽高興得咧著嘴瞇著眼在笑,直問還要吃什麼?
想吃高麗泡菜!有一天兒子說。這一下難住了,醃多了保管不易,醃少了材料買不齊全,口味會大打折扣,甚至砸了金字招牌!左思右想,只有一法,去高麗超市買一小瓶(罐)吧!
星期六早晨,由兒子開車去高麗超市。車在高速路上行駛,我拉下玻璃窗,望著一路幽美的風景。一排一排地青翠松柏,一堆一堆地五顏六色花朵。松柏散發出的淡雅氣息混合著花香撲面而過, 使我心身突有超脫凡塵的清爽感覺。
遠遠看到路的下方,有一個繁華的城鎮。密密麻麻的高樓房舍中央,有一棟似是中國式瓦房。屋頂上豎立著一塊塗著淺藍色的長方型木板,上面用紅漆寫著中華料理四個大字。 我對老伴說:逛完超市後,我們到這家餐舘吃午飯。順便問問就近有沒有韓華開設的餐舘。
在韓超市買好所需的食品,開車直赴該餐舘。但我和老伴說,萬一是我認識的朋友開的餐舘,我們就得另找餐舘吃午飯。
下了車,我推開餐舘的門走了進去。一眼望去,前方有一個雅緻的櫃檯,櫃檯後方坐著一個清秀的女孩,約模年令在十八、九歲左右。我走近櫃檯前對她說:我是韓國華僑, 妳知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韓華開的餐舘?她的回答很令我驚喜,她說:我們就是從韓國來的華僑,.........這時有一位圓圓的臉,白晳皮膚的婦人從一個側門走出來。女孩說:媽, 這位大伯說他是韓國華僑!我向婦人點了點頭說:想不到我們都是韓國華僑,我姓X。我有位同學叫劉世良,不知大嫂認不認識他?婦人的回答更令我吃驚。她說:孩子的爸爸就叫劉世良。 啊!怎麼這麼巧?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,我心在想。我高興地說:大嫂,我可以和劉兄見見面嗎?我們恐怕快有五十年沒見面了。
大嫂帶我進了廚房。遠遠看到爐灶前有一位戴著衛生帽、紮著圍裙,背對著我們在忙著炒菜的廚師。她指著說,那就是世良。我等他炒完菜,走上去和老友打招呼。 他頗為吃驚地說:啊呀!這不是X兄嗎?真是大喜客。你看我這個樣子,可別見笑?我們快到前面坐坐。我介紹了我的老伴和孩子。他夫婦一定要留下我們吃午飯。我只能扯個謊說:我們剛吃過。 今天週末忙,不敢太打擾你們,那一天你們休息,我再來拜訪。世良兄說:明天下午二點後,剛好定期休業。我在餐舘等你和大嫂及孩子一塊來,讓我們好好聊聊!我說那太好了。
星期日下午二時,我們準時到了餐舘。果然門上掛著closed的牌子。我們走進餐舘,一看一張圓桌上已經擺了滿桌菜,而劉兄還在廚房炒菜。大嫂在忙著擺小菜和筷碗小接碟。我急忙走進廚房, 阻止劉兄不要再炒了。他說就這兩個火候菜,馬上就炒好了,快到外面坐吧。
轉眼,他端了一大盤熱騰地紅燒海蔘及一大盤海腸炒九黃出來。
大家坐下後。我說:若知道要這樣麻煩你們,今天就不來了。今天是你們夫婦休息日,還要勞你和大嫂忙來忙去,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,只有感謝在心裏了。
劉兄說:這是什麼話?我們既是老同學就不必太客氣了。我倆從初中是同班同學,去台灣讀高中又是同班同學,豈是一般情誼,不是嗎?快嚐嚐我的手藝?菜都快涼了。
我們一面吃,一面天南地北的聊著。他笑嘻嘻地說:我從台灣師範班畢業後,回韓國教書,當老師。來美國後也占了一個[師]字,卻是廚師。多年來,我吃苦耐勞,在廚藝上下了不少工夫, 頗有心得。你看,我炒的紅燒海參不下湯,夠火候吧?北京鴨,青炸鷄,炒三鮮,清蒸龍利,蟹肉玉米湯都是俗菜我們不提。這道海腸炒九黃,恐怕在吾兄那卅吃不到吧?這道松茸炒寶魚,這松茸很貴, 也很缺貨,你評評口味如何?我說:自來美國後,這兩道菜確實難得一嚐,尤其海腸和松茸,今天還是第一次吃呢?此盛情會常記心裏。深盼吾兄夫婦抽暇去東部一遊,也好讓小弟有機會畧盡地主之誼啊!
我一面說一面盯著他的右眼上角。他說:盯著我看什麼?難道我臉上長花了?我笑著說:是有一個小花。當年我們讀高中時,和越南僑生打群架,我記得你被越南僑生用刀片割破了右眼上角, 血流滿面,你一面摀著眼,一面大喊著,快來救救我啊!我的眼看不見東西了。我們都嚇了一跳,急急忙忙把你送去醫護室。經護士小姐給你擦去血跡後,發現僅眼角上皮劃了一道淺淺刀口, 真是大幸。幾天後傷口長好了,你給大家看留下一個小花疤。還大吹是英勇的標誌呢?我現在是在確認這個小疤,多年來有沒有什麼變化?他不自主的摸摸了右眼角,大笑不已。
有人說:友情是散落四處的點點溫馨。平時想起一座城市,先會想起一些風景,到最後,必然只想這座城市裡的朋友。初到一個陌生地,寂寞到慌亂,就是因為還沒有找到朋友。一旦找到朋友, 時間和空間就會在剎那間產生神奇的蛻變。
有人說:一過中年,各種宏大的目標也許會一一消退,但友情的目標則越來越珍貴。友情會是我們遠行萬里的鼓勵者和關懷者。
我由西雅圖返回後,和劉兄書信往來頻繁,尤其聖誕及新年賀卡彼此從沒間斷過。
日月如梭,彈指間一晃快十年。不知怎麼,三年前開始,我去的信、去的賀卡、去的電話,都如石沉大海,得不到一點回音,令我一直懸念。
前日和楊從國兄電話中互賀春節時,我問他知不知道世良兄近況。他說,世良早已退休。有時會去女兒那裏住一段時間。三年前雙腿膝蓋關節動手術後,只能靠坐輪椅行動, 甚為不便,可能影響了他的情緒。雖曾打過幾次電話問候,劉大嫂說,世良耳朵也聾得厲害,說也聽不懂。因不能和他直接談談,也就無法暸解詳細情形了。
聞及此,我心中有說不出的沉悶。
回憶青壯年時代的武打好漢,十年前還站在爐前一面翻鍋炒菜,一面談笑風生的大師傅,竟然經不起歲月的摧殘,折騰得垂垂老矣。
人生,那一個人能不循著這一個[生與老]的大自然規律向前邁進呢?
因不想打擾劉兄的寧靜生活,就不敢冒然打電話。謹在此向劉兄祝福早日恢復健康及閣府新年平安快樂!

都曉生

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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